Odyssey

來到印度的幾天都是這樣的，白天是屬於冒險闖蕩的時間，到了晚上則是避開不必要的麻煩待在房裡休息，回旅館前往河邊的方向走了一段，想看看晚上的河是怎麼樣的，這麼晚了還是遇到一個船夫不抱希望的拉客，用極低的價錢講定了隔天早上的日出行程，然後我們在河邊開始聊天，他是一個不錯的人，沒有家庭，每天早上五點起床工作，晚上十點回家睡覺，想好好賺錢享受人生，諸如此類。

船夫說想要在河上看日出的恆河，要在六點前集合出發，於是起了個早，天色未亮就來到河邊等著遲到的船夫來，晨間的腦子未醒，覺得自己像揉眼的孩子那樣迷濛，莫名其妙來到一個陌生的世界，眼前漆黑的恆河看起來混濁深不見底，只是隱約感覺得到它是一條披著黑夜的蛇試著緩慢安靜的移動。

唯一能見到的是幾盞水燈在河上飄著的樣子，不安的火光忽明忽滅的像星星那樣閃爍，反倒增添了幾分寧靜。覺得自己像是誤闖了某個電影場景裡頭的不真實，想起少年Pi裡有一幕就是水上放了水燈還有毗濕奴神在宇宙之海上漂流沉睡的畫面。在印度教的故事裡，我們所存在的宇宙都是毗濕奴神的一場夢，我們所知曉的一切都因為祂的夢境而生，因為他的清醒而滅，如此一般不斷的反覆播送，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幸運，能夠在這裡想像祂睡著的樣子，能夠在這裡明白自己的存在是浪漫的現實同時也是一場虛無飄渺的夢。

隨著水燈飄遠，天色漸光，隱約可以見到薄霧將眼前視野篩過了一層，雖然覺得這樣也很美但大概也明白今天是看不到日出的，瓦拉納西的城市雖然古老，但顏色很繽紛，河岸邊的廣播開始播放聽不懂的經文呢喃，前來河邊沐浴、盆洗的人越來越多，遠方的火光再度點燃，你會知道又有一具具的屍體正在焚燒。

船夫說，在恆河旁邊可以看到很多老女人在乞討，當你給她錢，她會給你祝福，因為你給她們的錢是用來買她們在恆河被火葬的柴薪，是她們能讓自己回到恆河中的希望。

突然覺得自己有過要跳河挑戰的念頭很蠢，自己要挑戰的是身為局外人的無知恐懼，卻是當地人一生的神聖想望。對於印度教來說，能夠在恆河沐浴是幸福的，喝一杯恆河水是幸福的，死後將骨灰撒在恆河裡是幸福的。他們知道恆河是一條很美的河，是一個有信仰、有溫度的老靈魂，會告訴你人生的真諦與歷史的故事，靜靜的待在這裡一整天，彷彿可以看見一輩子的人生，不過是簡單的禱告、生活與死亡，某方面來說我感到很羨慕這些來到河邊的虔誠教徒，如果一個人知道自己的生命什麼是重要的很好，能夠知道自己想要怎麼結束也很好，生活雖然苦悶但靈魂卻不匱乏，覺得自己浪費太多的時間在很多瑣碎執念之上，忘了生活真正的樣子。